The way behind Heaven

 

——让我们再次相遇。

——在那遥远的地方。

序

四年后。

 

天气晴朗的那一天他合上了守护了他十八年的木门。他拖着黑色的行李箱离开了海边的小镇。

海上的云低低地贴近海面，风捎过海的咸腥味。鸥鸟白翼上的黑羽掠过他的眼，在他的眼中如一块抹不去的斑。

在新干线的站台上，他与雷鸣、虹一谈了很久。雷鸣夸张地抱住他不舍得假装抽泣，虹一则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他臂中的那只白猫服帖地倚着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壬晴。

“虹一，白玉就拖你照顾了。”他淡淡地说，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嘈杂声，他抬头，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雪见先生？”

“哇呀呀啊呀快给我让开——！”雪见和彦冒失地一路冲撞过来，右手挎着一只古怪畸形的包，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过来。

“雪见先生……我好感动你居然这么留恋我……”无聊的壬晴又上演了小恶魔的把戏，他本以为这四年他收敛不少，可一看到雪见这样的大猎物还是难戒此瘾。

“放屁吧小鬼，我可是带东西给你的……这个。”雪见将那只黑色的包递给他。“你的行李。”

 

我的……？

 

他探头。他看见一只圆圆的黑脑袋从包里探出，露出粉红色的舌头快活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嘴。

他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

“……宵风？”

“你要我带它走？“壬晴眨眨眼，雪见对着他挠挠头，伸出手硬是把猫塞到他怀里。
“对啊不要这么多废话。祝你一路顺风。”雪见和彦最后在黑猫的头上抚摸了一下，便掉头走人，壬晴张大嘴还想说什么，脚下的地板却缓缓移动起来——新干线离站了。

壬晴看着慢慢向左移动的风景，人群挥着手远离他，雷鸣、虹一和老师的面带微笑告别他，他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风声带走了话语，壬晴看着前方趋他而来的树木与电线杆，久违的寂寞感涌上心头，他低下头，把首埋在宵风黑色柔顺的皮毛上。


Chapter 01

壬晴来到城市已经快一年了。每天的安排就是睡觉，上课，回来喂猫。

壬晴用手指轻轻挠着黑猫的下颚，宵风很舒适地抬起头眯起眼睛，一幅享受的样子。

养猫就是方便。壬晴歪着头想。因为他从没听说过溜猫。

那天中午与往常的中午一样，壬晴拿起包要去上下午的课。临走前他把宵风轻轻地放在床底下的纸箱里，锁上门之前轻轻地朝他挥手。

宵风没有像往常一样向他叫唤作别。


壬晴想不通为什么在他黄昏时回来后，它就消失了。
他在床底下搜寻，自己租的小房子，附近的公园，甚至连卡车底下都找过了。

可是就是没有。
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边的小伙，你要免费品尝一下我们的产品吗？”

夕阳西沉，壬晴正泄气地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一个穿着人偶服装的推销员向他走过来，人偶的手上是瓶装的果汁，哪家商店这么会做亏损的推销？壬晴想。不过他还是接过了对方手上的果汁。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水与淡淡地酸涩。他端详起瓶子的包装。

lemon 70%

怪不得那么酸。壬晴舔了舔唇角。他不可否认地承认这味道他似曾相识，可他说不清何时何地，在哪里相识。

这令他苦恼。

最近有很多这样的事令他苦恼。大脑里似乎是有那么多影影绰绰的秘密，可他解不开，那秘密说不定只有空有轮廓，实则虚无。

森罗万象。

说不定这个秘密只有那个住在自己身上的吃白饭的妖精才知道。

但是他确信，即使他问妖精，也不会得到答复。
就是这么一种冥冥注定感。


壬晴有些失落地回到家。回到他一边打工一边租来的小屋。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带它来。怎么办，雪见先生会生气的吧。

他无力地坐在床沿，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肩。双手的气力不由加大，好似要禁锢自己。

或者是拥抱自己。因为没有人会伸出手拥抱他。

他又变成孤单一人。



夜色席卷铺满天空。橙色的灯火跳跃闪耀。

壬晴走在夜里的公园，他走在小路上，看到眼前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谁这么晚还在公园游荡呢？这么说来，自己也不是一样。

他走得近些，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米色的贝雷帽，黑色的风衣，在灯光的照应下略显苍白的脸。

“你好。”

陌生男子听见自己的招呼抬起了头，双眼是淡淡的天蓝色，天空的颜色。

他默默点头，许久才吐出你好。

“我可以坐这边吗？”壬晴指指他旁边多余的空间。他很瘦小，所剩的空间还可以给两个人坐。夜色的风衣包裹着他，似乎要溶入黑暗。

“可以。”他的声音有点清冷，壬晴坐在他的身边，不由自主地就想打量他。耳垂的发黑又长，几乎遮盖了他的脸颊。

“为什么这么晚在公园？”许久，壬晴朝着夜色呼出一口气，白雾徐徐散开，由团化作点，消失不见。

“那么你呢。”他微微偏了偏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吗？睡不着而已。”壬晴的双眼落回地面，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有两个影子呢，真好。他想，于是轻轻勾起了嘴角。

“我……是一直在这里的。”他说着，并没有抬头看着壬晴。“从最初开始，就一直在这里。”

最初？壬晴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一个人呆在这公园吗？那样的话，该多寂寞啊……

他这么想，微微垂下眼皮，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兴奋地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六条壬晴，你呢？”

少年终于抬起头正视着他，似乎犹豫了良久，才开启那双薄唇。
“我吗……宵风。”

“宵风？”壬晴总觉得哪里的神经猛烈地跳了一下，但他没有在意，他只是微笑起来。

“宵风，多么好的一个名字。”

那人闻言似乎露出了一些羞涩，他低下头以遮掩，但仍不忘轻轻地告诉他。

“谢谢。”

然后壬晴和宵风就一直坐在长椅上坐了良久。直到明星的光辉减暗，壬晴才向宵风挥手作别。

宵风也向他挥手作别，却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壬晴走到公园的尽头再也看不清晰景象，他也没有离开。


chapter 02

 

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

 

 

那只猫彻底消失了。壬晴不相信它会默默死去，或者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早起的壬晴听见枕头下发出沉闷的嗡嗡声。他啧了一声伸出手在枕头下面摸索，没错，他的确是有起床气。

 

而他一看到手机屏幕上赫赫显示着“雪见和彦”的名字时就更是火大了。

 

搞什么！一大早来骚扰人家！

 

壬晴满脸黑线地接通了电话，冷笑着用最甜蜜最温柔的声音道。

 

“早上好，雪见先生。”

 

“哟一大早就这么浑身冒刺可不好啊。”话筒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你听出来了？”说他不惊讶是骗人的。

 

“好小子，我至少照顾你这么多年了，还听不出来？”雪见充满自豪的语调让壬晴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腹上。

 

谁要你照顾了……

 

不过他还是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再问道。

 

“说吧，有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今天下午在车站见你。”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草草挂了电话。

 

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来哦。”

 

壬晴朝电话里喊了几声喂喂后便放弃了，他把手机丢到床沿的一边，一下扑进被窝里抓起被子裹住自己。

 

他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老实说他很少这么不耐烦过。烦躁在心里升温，只是找不到爆发的出发口。

 

是因为猫不见了吗？

 

对，是因为你不在了。

 

我——又一个人了。

 

 

壬晴如约来到了车站。其实他可以爽约，只是心里某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去。

 

其实他现在生活得很无所谓，一定不一定，没什么区别。他想。

 

雪见出现了，带着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孩童。

 

白色的衬衫与黑色的西裤，黑色过长的垂发，天空一样的眸子。

 

“这孩子是你拐骗来的吗？”壬晴俯身偏着头打量着他，孩子有些胆怯地躲在雪见的背后，但仍露出一只眼睛与他对视。

 

“什么叫拐骗来的呀！臭小子。”雪见和彦将孩子推到壬晴的面前，纵使他有些不情愿。

 

“这是我朋友家的亲戚……没空照顾他所以想让你照顾。”

 

朋友家的亲戚……呵，关系还真是远，若是他，绝对不会答应这莫名的请求。

 

“我说你。”壬晴直起身叹了一口气，“就那么喜欢捡东西吗，猫也好，这个孩子也好。”

 

“我看你不是一个人吗？我可是好心让他来陪你的！”雪见有点打抱不平，对，为自己。

 

“感谢你的好意。”壬晴最后瞥了一眼孩童，蓝色的眸子里映满平静，丝毫未因他的冷漠而动摇。

 

“不过、我不需要。”说完他转头，径直朝前走，只听到雪见的小声咒骂以及急急忙忙安慰孩子的话语。

 

他没有再回头。

 

 

壬晴坐在车站外的凳子上发呆。手中的咖啡在清冷的空气中丧失了温度。

 

他不明白自己拒绝这个请求的原因。

 

拒绝就是拒绝了，做了就是做了，其实不需要理由。

 

即使这样，他还是在意。

 

好像、固执地在保护什么，冷漠又顽固地守在门口，保护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不允许任何人窥视与践踏。

 

这是他的内心。

 

他用钥匙锁住了他，就好像四年前一样。他曾打开过，但是那里又再度合上，锁住的也是另一个秘密与伤痛。

 

没有人看得到，包括他自己。

 

因为——那里已经失去了钥匙。

 

Chapter 03

 

下雨了。

很大的雨。雨声淹没了一切的声音。

汽车的鸣笛，急切的脚步踏过马路溅起泥水的声音。

还有自己呼吸的声音。

一切都被湮没了。

 

灰蒙蒙的一片好似就是这个世界的颜色。

虚无，丧失。

 

 

壬晴走在马路上的时候雨就突然下起来了。

他没有带伞，就拉上了衣服上的连衣帽。路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伞来或者躲进屋檐下。

 

壬晴不想挤在潮湿粘稠的人群中，他跑起来。

灰黄色的泥水溅在他黑色的皮鞋与白色的袜子上。

 

他跑着跑着，衣服上都是泥浆。雨灌进领口，潮湿地令人难受。

 

然后，慢慢地，他就停了下来。

 

他不跑了，伫立在大雨中，纹丝不动。

他抬起头，拉下连衣帽，看见一旁商店展览柜的玻璃上映出自己湿透了的身影。

 

头发很快也被打湿，服贴地粘在自己的脸庞上，甚是难受。

心口好像被挖去什么。而那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并不令人懊恼，他觉得，只是令人觉得悲伤罢了。

 

捆紧全身无力冰凉的悲伤。

 

 

——

 

光线忽然涌进瞳孔，微弱的光让他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

 

壬晴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这哪是梦啊，分别就是四年前——

四年前的回忆不是吗。

记得那时回去后还被虹一雷鸣老师臭骂了一顿呢。

不过现在的他不会再去做这种蠢事了。他暗暗想，眼神移向窗外，在下雨，灰蒙蒙的一片。

 

 

咚咚咚。

 

传来了敲门声。

壬晴有些惊讶，是谁在这么大的雨中拜访？他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拉开门。

拉开门的瞬间壬晴双眼的平行前方并没有什么，随即他低下头，看见的是一个瘦弱孩子的身影。

黑色的垂发被水湿润显得更长了些，胡乱地紧贴在耳旁。

黑色的风衣替他挡住了不少雨水，可那并不足够，孩子还是照样瑟瑟发抖。

 

“你是……早上雪见带来的孩子？”壬晴吃惊地询问，孩子只是点了下头，还没说什么，便被壬晴一把拉进室内。

 

“搞什么啊，大雨天一个人跑来我这，雪见先生他是怎么想的？！”听壬晴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他从包里掏出了毛巾，扔在孩子的头上开始擦拭。

 

小个子被他擦拭的力道弄得摇摇晃晃，闻言壬晴的不满，他却遥遥头。

 

壬晴停下了手中的活，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自己来的？”

孩子点了点头。

“那不可能，你不认识我的家。”壬晴斩钉截铁地肯定，他拿起潮湿的毛巾正要转身，却感觉衣角被人抓住，力道不大，却似乎用去了一个孩子的全力。

 

你……

 

壬晴微微瞪大了双眼，只见他抓住自己的衣角不放，把头慢慢靠在自己的背上。

 

（——不要走。

 

——壬晴，我们要是能一起活下去该多好啊。）

 

睁大了的双眼掠过了什么，却没有被捕捉。

“你……怎么了吗？”壬晴丢过毛巾，仔细注视着孩子的脸庞，蓝色的眸子写满坚定，却也书写着落寞。

“这么想要我照顾你吗？”壬晴蹲下来，用温柔的神情面对他，对方听后猛地点点头。

这下就没办法了啊……算了，反正假期也没事做不是吗。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这样好称呼。”

 

“……”壬晴见他翕动着双唇，似乎在努力说出一个字，两个音节。

 

“空。”

 

そら。

 

“是嘛。”壬晴闻言轻轻闭上了双眼，他站起来，朝空伸出手。

 

“那么，小空，以后请多指教喽。”

 

Chapter 04

 

 

家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人。

不过也好，能分享那一点点多出来的空间就好。

 

让小空休息后壬晴正往雪见手机打电话。果然不出所料，雪见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接到壬晴打来的电话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对他大吼。

 

“喂小鬼你知道小空到哪里去了吗？！”

壬晴把手机迅速退到离自己半米的地方。

“在啊，他刚才来我家了。”壬晴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承认了，边说还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什么？！那小鬼在你家？你怎么不告诉我？”雪见在另一头感到莫名其妙，这小鬼是怎么跑到他家的？

“所以我不是正给你通知吗，雪见先生。你要是再不把你的声音分贝调低点可是会吵到邻居的。”

 

而且是我这里的邻居。

不过他省略了。

 

“总而言之，那个小鬼能到那里真是件奇事。不过你打算怎么办，送他回来？”雪见总算减弱了他声音的响度，转为平静的口吻。

 

“不。”他接下来的话差点又让雪见在地上摔个大跟头。“我决定照顾他。”

 

“哈？！”雪见夸张地大声疑问，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你这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承蒙您的夸奖。”壬晴淡淡地道。

“算了算了，既然你能接受也是最好不过了，这样我也轻松许多啊哈哈！”雪见笑着，爽朗地说了再见后挂了电话。

“嗯再见，雪见先生。”

壬晴合上手机，才发现小空早已在他的床沿旁等候多时。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轻柔地问他，但是他这才想起他根本没有照顾人的经验，照顾一个小孩子……或许是一次试验也说不定吧。

“可以带我去旅行吗。”小空捏着自己的衣角，抬起头问。

“旅行？”壬晴眨眨眼。“小空为什么想去旅行呢？”

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

 

“我……在那儿丢了东西。”

“东西？”这下壬晴有些惊讶，在那丢的东西早就不见了吧。

“很早之前就丢了的话，说不定已经找不到了哦。”

“不。找得到。”小空坚定地肯定。“他们在那里。”

“你确定？”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呢？“那好吧。”壬晴从柜子里找来了附近的地图，摊在地板上。

“随便指个地方吧，看看行不行。”

小空望了地图好一会儿时间，小小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的某个小点。

 

壬晴的双瞳在一瞬间放大了。

 

风魔之里所处的森林。

 

 

“这里。”空指着的地方，是壬晴与风魔的首领遇见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偏偏指这里，是巧合还是……？

壬晴的惊讶或许不止这些。他觉得他早就脱离了隐世，想要在正常社会里过着正常的生活。

 

他为什么又会把自己拖向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世界？已告别的世界，现在又要重逢？

 

“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在那里。”

 

“很重要的东西。”

 

“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它。”

 

Chapter 05

 

「风魔先生，我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来到这里的。这次是来告别的。」

 

「别这么说嘛~我相信你肯定会会来的。说再也不来的人最后都打破自己的誓言噢。」

 

「我不一样。说走就走。感谢你当初的照顾。再见。」

 

 

壬晴从一个冗长的梦醒来，再度坠入一个幽深的梦境。

 

依旧是黑夜，只不过换了地点。戴米色帽子的少年坐在大树旁前后摇晃的秋千上。

 

生锈的铁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宵风？”壬晴有些惊讶，怎么在梦里见到他了呢？

 

宵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秋千慢慢地停下来，却还是轻微地摇晃。

 

“壬晴君？”

 

“是我。”壬晴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秋千上，深秋的枯叶在脚下的水潭中轻轻荡起涟漪。应该是刚下过一场雨吧，空气中凉爽的风拂起他们的发。

 

 

“怎么在梦里见到你了呢？说起来你还记得我？”壬晴率先开口。

“因为我只存在于梦境里。”

“宵风是我幻想出来的人？”壬晴惊讶道，“那么上次与你遇见的时候也是在梦里？”

“嗯。”

 

“诶……多逼真的梦啊，我都当真了。”壬晴笑起来，不知这笑是否感染了他，宵风也微微扬起嘴角。

 

“还能再见到你吗？”壬晴唐突地问了这个问题，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存在着不安。

 

“我不知道。”宵风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我们若能相遇二次，也会有第三次吧。”

 

“是呢。”壬晴的身子向后仰，用脚轻轻蹬着脚下的土地。他的双腿有些过长，不能悬空着让他有些难受。

 

“为什么我会两次梦见宵风呢？”

 

“重复梦见一个人或许也不稀奇吧。”

 

“那么。”壬晴笑得更柔软了，“你在我心里，或许是寄托了我的梦想吧。”

 

“如果你曾记得你的这个梦想的话。”说这话的时候宵风低下头，帽檐遮住双眼。

 

“什么意思？”这下壬晴有些疑惑了，梦想什么的他并不多，他觉得他一生过得平凡，独善其身地平淡过一生也挺好。

 

潜意识吗？这么玄乎的事谁知道呢。

 

宵风此后就没有再说过话，沉默围绕着他们，沁入凉爽的风中。

 

然后他就一直那样直到醒来。

 

 

醒来后发现已经到了黄昏。

 

小空坐在门旁的桌子旁在纸上画着画。

说起来，昨天自己还没有答应小空的请求。

旅行，为什么偏偏到那种地方去呢？荒山野岭的多危险啊……

而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

“呐小空，你就真的那么想去那里？”

小空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头疼，孩子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头疼呢！还是不会说话只会喵喵叫的猫好啊。

 

“好吧，带你去就是了。不过必须听我的话，懂吗？”壬晴着重指出后句话。

 

小空再次点了点头，这次是用力地。

明天开始就是假期了。

 

“那么，我们走吧。”

 

 

Chapter 06

 

他们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出发。

明亮透剔的日光在树叶上落下光斑，在地面上圈出人们的黑影。

两团黑影。

壬晴的身边站着空，小男孩只及他的腰，背着背包小心翼翼地走在壬晴的身边。

他们搭的是早晨九点去风之里的车。

“先要坐新干线，然后搭巴士，懂吗？”壬晴看着手上的行程表告诉小空。

小空点了点头。看来没问题了，壬晴想。

“对了，你为什么叫小空呢？”壬晴脑中忽然浮现了几日前他就想问的问题。

孩子抬起头，用蓝色的眸子注视着他，他伸出手，用手指着蓝色的天空。悠闲的浮云挂在树梢上，飞过的鸟儿的翅膀像是一秒间的剪影，以及飞机的滚滚尾云。

“因为喜欢。”

“你的父母吗？喜欢天空？”壬晴有了兴趣。“天空啊……真是很美呢，每次抬起头来看都会发上好一会儿呆呢。”

“因为那里是归宿。”小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太小而未被壬晴捕捉，小空低头，继续向前走。

新干线穿越过浓密的森林，大片大片的绿成了沿岸风景，在眼前铺成画卷，又一一消逝而去。鸟儿的鸣叫被引擎的声音埋没，渺小的身影在绿叶间跳动。

 

他们就这样一路而去，忘记了回头。

 

 

新干线到达新横滨后，他们又搭车准备去风魔之里。

 

“路上似乎没什么车呢，要搭车吗？”壬晴伸头望着马路的两头，干净整洁的柏油马路上即使有车辆通过，也只是快速地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这样很难搭车呢。”壬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他定睛看着一直沉默的小空，说。

 

“把手臂伸起来，做个翘拇指的手势。对、对就是这样。”壬晴说完也举起手来，必须得拦到一辆车，否则就得走路去风魔之里了。

 

可是似乎天公不作美，并且没有一辆车的司机体会到壬晴的想法。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这可把六条壬晴惹毛了，不，是激怒了他小恶魔的本性。

 

“你呆在这里。”他留下这句话就自顾地忽然冲到马路中央，小空张大嘴巴想要劝阻，却见一辆小卡车因为被拦住去路司机气急败坏地伸出头冲壬晴大喊。

 

“小子不要命了吗？你是要搭车？好吧好吧快上来吧！”

 

壬晴笑得很纯真也很狡黠，他转过头看向小空，向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小空见两旁没车就快速地跟上去了，他跑到壬晴身边，壬晴笑着，他却有点不高兴。

 

一路上壬晴望着沿路风景，时不时地哼着小调，但小空却一直低着头，壬晴询问他是不是有些累了，而他却摇摇头，靠在车背上睡了。

壬晴感到疑惑，但他们一路上也因此没有说过一句话。

 

Chapter 07

 

“真没想到能再次见到您。风魔先生。”纸门半开，庭外的绿色衬着米色的榻榻米。

 

壬晴坐在榻榻米上，对面的风魔小五郎优雅地喝着茶。

 

小空坐在壬晴的身旁，百般无聊似地盯着树枝上的小鸟儿发愣。

 

“我说吧，你打破了你的诺言。”风魔淡笑着放下茶杯，“此次前来又有何事？该不会你打算重回隐世？”

 

“不是。我从来没有重回隐世的打算。这次来，只是应这孩子的要求。”壬晴偏头将视线落在一旁站在回廊上与蝴蝶嬉戏的小空上，风魔小五郎主意到，他的目光无奈却又温暖。

 

“小空，过来。”壬晴唤他，小空便转过头，望向风魔先生。

“这位是风魔小五郎先生，是个超级脑残色眯眯的大叔。”顺带一提，壬晴是用一脸平静的模样说出这句话的。

 

“什么么么么你不要误导小孩子好不好？！”风魔抓狂地挠着头皮屑，他奶奶的这小子的恶魔本性还是没改啊！

 

“你好，变态叔叔。”孩子的模仿能力极强就像一面镜子，小空就照着壬晴说的这么念，结果又把风魔惹毛了。

 

风魔小五郎掏出白色手帕然后开始擤鼻涕，就差没去墙角画圈圈幽幽地发怒了。

“你回去吧，我不要见到你。”

 

“我本来也是顺便拜访走一趟就回去了的，那么请多保重，风魔先生。”壬晴搀过小空，小空清澈的眼神望着壬晴与风魔。

 

壬晴踏过眼前的路，他来到走廊上，没有看里面的人儿，背对着慢慢合上了纸门。

 

——打算重启吗？那就带上那个孩子吧。

 

话语的尾音在门被合上的那一瞬戛然而止，壬晴无言，也并不明白。

 

他低下头，看着小空用担忧的眼神仰视着他。壬晴温和地笑了笑予以安慰。

 

带着他便可重启？重启的若是隐世，他又是为何成为了链接？

 

壬晴默然地看着他，随之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Chapter 08

 

有些东西开始明朗了。

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你。

为了达成那最终的目的，我要。

 

壬晴不知怎么自己就对这趟旅行产生了兴趣，他在车站台上随意地徘徊，手上攥着两张车票，小空坐在候车椅上望着他。

 

壬晴也说不出自己为何会感到兴奋，会想去那个地方，他盯着车票上用行楷书写的“万天”两字，就不由得微笑起来。

 

原因可以有很多，就是不包括你心里最深处的那个。

说起来，他也有好久没有见到虹一雷鸣他们了，应该过得还好吧？

 

车沿途路过熟悉的风景，却没有一一与壬晴脑中的记忆吻合，兴许是他离开太久了，兴许是他不愿记得。

小空跪在软垫上扒着窗台朝外看，眼里的好奇一览无余，他偏头转向他，眨了眨眼睛。

 

“那是我的家。”壬晴看着他微笑，他觉得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爱这个小镇，“万天，有很美丽的大海，静谧的空气，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随后他抬起头望向唯有一抹白云蓝色的天空，眯起双眼微微上扬唇角。

 

 

他们到达了那里，壬晴并没有告知虹一他们自己会回来，他不想被人打扰，他有时甚至已忘记了身后孩子的存在，直到小空拉着他的衣角，说自己渴了。

 

“怎么了？”壬晴问他，小空用手指指向路边冷饮店的橱窗，“渴了。”

“渴了吗，想喝什么？”

“随便。”

 

让小空乖乖地等在门口后，壬晴走进了那家店。他看着广告牌上鲜丽的各种饮料，草莓奶昔，芒果冰沙，还是西瓜果汁，不论哪样，都比毫无鲜艳可言的柠檬汁看上去更诱人。

 

但他偏偏选择了那一种。

毫无理由，也无需理由。或许，可以把这称之为习惯。

但壬晴却忘了他是何时形成了这种习惯。

 

小空看见壬晴手中的柠檬汁时，微微眨了眨眼睛。

当他接过壬晴递给他的柠檬汁时，他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只是问正在打开瓶盖的壬晴。

 

“你还会记得它的味道吗？”

“会啊，这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味道。”

 

壬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尾音还未完全弥散在空气里，壬晴却已感到了讶异。

他刚刚说了什么？

 

壬晴愣在原地，小空看他不说话，担忧地摇了摇他。

而此时壬晴已经没有余力去顾及他人。

 

 

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记忆与他玩着捉迷藏，他却找不到它。

他说出那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他能那么断定，他又是什么时候习惯喝这种饮料。

 

一切似乎都被环环相扣，疑云不断在他内心膨胀，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空缺，对，它是空缺了。

 

他努力想要想起什么，大脑皮层的感官延伸至八方搜索着信息:柠檬汁，日益感到空虚的感觉……

 

壬晴猛地惊讶地转头看向他身旁的这个孩子。

在没有遇见这个孩子前，这一切的感觉都从来不曾这么强烈过。他的记忆似一块不完整的拼图，现在，他正在慢慢被填满，只剩下那最后最关键的一片。

 

他又想到了森罗万象。他尽全力想要舍弃的隐世之能力，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或许只有森罗万象知道。

 

在断定了这一点后，他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甚至于忘记了身后的孩子，而小空，却一点也未露出焦急的神情。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媒介而已。

 

Chapter 09

 

壬晴一人去了海边。

 

耳边徘徊着远处海面上鸥鸟的鸣叫，壬晴坐在长椅上闭着眼，他轻轻蠕动双唇，问“自己”。

 

“妖精，妖精，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不能。”体内的妖精终于打破长年的寂静，因为现在有人需要她了。

 

“为什么？我是你寄居的主人，你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因为森罗万象的力量，也因为是你自己的选择。”

 

壬晴睁开双眼，平静的目光落在天海交接处缓慢航行的船只上。黄昏的落日洒着光辉，浩荡地铺在海面上，摇摇晃晃。

 

 

“我记得……我让人消失了。”壬晴慢慢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中。

“我有一段时间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可是……最近我又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妖精，你说，这是不是已经变成我的心病了呢？”

 

就像我低着头凝视着我的掌心，那里什么也没有，而我却觉得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你没有让某人消失得彻底。”妖精终于说，“就像传说里的那样，他的亡魂……回来了。”

 

壬晴猛地抬起头，睁大双眼，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他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回来？”

妖精再次沉默不语，她或许知道，却选择缄默，而或许，她又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小空独自一人坐在山顶的台阶上，目视着海与空，目视着一个人的壬晴。

他想，这样做真的好吗。他有些动摇，但是，当初不是已经早已决定好了吗。

 

要「消失」。

 

他也只是那个想法的一部分而已。

四年了，为什么那个想法，还是那么执着地缠绕他呢？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巨大高耸延伸到天的白杨树，枯干缠绕彼此连接，互相依偎朝着天空伸展。就好像绝望的人，拼命地伸出乞援的枯瘦的手臂。

白色的雪落下来，在地上铺成软绵绵的地毯。

 

却是那么冰冷。

 

一个除了白什么也没有的世界。而壬晴，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一个唯一温暖的，心脏会跳动的生物。

 

再没有其他。

 

白杨树下站着一位青年，影子从他脚下溜走，来到壬晴的面前。

 

“宵风？”

壬晴讶异地叫出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们又见面了。

 

“还好吗？壬晴。”

“很好啊，每天过得挺一般，不过蛮好。”壬晴哈了一口气，白色的暖雾覆盖了视野，宵风穿那么少，怎么不会感到冷呢？

“真的？”宵风问，嘴边却有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有‘我’在，也会好吗？”

 

一瞬间，白色的雪像簌簌梨花那样纷纷扬扬地席卷了这个世界，他与白杨树下的青年仿佛隔了千里之远，又仿佛几个世纪。宵风的身影模糊了，连带那句不明不白的话。

 

“你在说什么，‘宵风’？”

 

壬晴试图伸出手去，却又再放下了。他抬起头，凝视着宵风，想要看穿什么似的。

 

“我们，当初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你……记起来了？”宵风抬起头，惊讶暴露了他的内心。

“我什么都记不得。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吧，但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壬晴自顾地说着，眼神凝视着宵风毫不避讳。

 

“但是，我想，你对我来说，一定是重要的人。”

 

“那时候……我使人消失了，那个人，是你吧。”

 

心漏掉了一拍。真相来临时，谁也没有准备好。

 

壬晴觉得他就是，即使没有记忆作为凭证，但直觉告诉他是这样。

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让你消失的呢——

 

Chapter 10

 

“你……为什么这么说？”宵风不敢置信地小心试探，得到的结果只是壬晴的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

“你的身世、想法、曾经与我的相识，我都不知道。”

宵风闻言低下头抿住了唇。

这样是最好的，壬晴，趁着你还什么都不记得。

“既然这样的话，壬晴，把剩下的部分还给我吧。”宵风抬起头，冰蓝的眸子直视他。

“剩下的部分？”壬晴惊讶地瞪大双眼。

“我们曾经有过约定。你把我的存在抹去，而我会让你成为隐之王。我决定了，你也做到了，可是——”宵风停顿，伸出一只手举在半空中，如同梨花飘扬的白雪渐渐在他手心聚拢，靠近飞旋。

“却余下了这个，使我的存在没有被抹消干净。”

 

这是——

 

灵魂深处的答案将要呼之欲出。

 

“你对我的思念。”

 

一字一句的，在灵魂最柔软的地方烙印。壬晴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沉入了万丈深处透明的海底，沉溺不得呼吸。

 

“你犹豫了。”

 

「你犹豫了。」妖精在他的耳边呢喃，娓娓道出真相。

 

两种声音的共鸣，使得有什么秘密渐渐浮出水面。

 

 

“我，想要请你把我的存在，彻底消除。”

 

是什么在耳边震耳欲聋，却是无声的悲怆。

 

「他正在唤醒你的记忆。」妖精飘浮在他的眼前。

“森罗万象不是万能的吗？”他反问妖精，却见长发的女子扬起嘴角摇头。

「那，就要看使用者的意志了。」

 

“宵风，你是宵风吧。”壬晴觉得自己想起什么了，他前进一小步，想要更清晰地看清对方的表情。

 

“我们约定过，对吗？”宵风帽檐的阴影遮挡了他的蓝色双眼。“壬晴，你要对我说不吗？”

 

“我们是曾经约定过。可是，那个约定已经实现了，已经过期了。”壬晴闭上眼，片段在他的脑内擦过，对了，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白色的雪，和无数细微看不见的渺小尘埃。

 

“你说什……”

“宵风，为什么，你就那么想‘消失’呢？为什么，不留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

壬晴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壬晴，我已经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只剩下它了……”宵风抬起头，雪激打着他白色的围巾，没有人注意到，在梦境中他依旧围着它。

“你是说，空？”壬晴能在这漆黑的梦境中看见那个孩子，孤独一人坐在通往大海的阶梯上。

 

“它是残留的，我的存在。你的潜意识不愿我消失而留下来的。”

“为了找到你，唤醒你，我让它与你一起到那些曾经留有我们记忆的地方……这样，你才会出现在这里。”

 

宵风缓缓地吐露这些句子，好似毫无感情，却忽视了他的双唇颤抖不止。

他一直感到很冷。在这冗长的梦境中，不愿沉沉睡去。夜幕侵袭着他，他却想一人坐在公园的长椅里，等那个人来。

 

那个人来的话，就会感到温暖了。

自己，是多么思念那个人啊，与自己相似，不舍弃这样肮脏的自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那个人，今晚也会来吗？

那个人，会记起来吗？在自己说明真相之时，他会原谅我吗？

 

 

“你一直在找我？不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壬晴明白了，小空并非真实的存在，那么，黑猫也就是小空，那部分存在吗？

 

宵风低下头抿住唇，庆幸他在远方无法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这样找我，就是想要我完全抹消你的存在，不觉得太任性吗？！”壬晴提高了音调，宵风的双肩猛地颤抖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宵风，为什么这样？为什么在让我想起一切后再度完全消失？你这样——”壬晴觉得什么情绪挤压着自己，他快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样我该怎么办！我——”

 

“可是壬晴，你不是已经走过来了吗，你不是已经每天生活得很快乐了吗？没有我——”宵风并不想伤害他，可是。

 

“为什么要再次消失?你就那么讨厌你自己吗？”

“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不要存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现在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壬晴抬起头，绿色的眸子深深望进他的蓝色，无法回避。

“我——”

 

在冥冥之间，壬晴似乎已决定了什么。即使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森罗万象，我有一个请求。或许这已是最后一个了。」

 

“方法有许多种，为什么不另择其路呢？”

 

「悉听尊便。我的王。」

 

“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跟我一起存在。”

 

宵风瞪大了他那双有着天空色泽的眼眸。

 

“可是我……伤害了那么多人，我已经不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壬晴摇摇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去另一个世界。”

宵风显得更加惊讶了，壬晴的想法像一把利剑插入他的心中，他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妖精，请把过去的一切都改变吧。宵风的过去，宵风的出生，让他——」

 

「请让他幸福。」

 

 

“要怎么去？壬晴，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是隐之王，森罗万象在我手上，是万能的。”

 

「改变的只能是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如果你想让旭日……」

「我并没有想改变，那个的代价对于我来说是无法支付的。」

 

“宵风，你最喜欢什么呢？”壬晴突然问，他的笑容像是黑夜里最绚烂的一朵盛放的花。

“我、吗……”突然被提及了的问题，像荡起圈圈涟漪般，触动了他内心中沉睡已久的憧憬与希望。

“天空吧。”

“果然，宵风你，果然最向往天空了呢。”壬晴笑起来，笑着向他伸出手。

 

“所以，我们一起去寻找吧。”

 

通往「天空」的道路并不只有一条，充满光芒的途径，一定就藏在白色层云之后。

 

 

一瞬间黑暗开始像秋天的蝴蝶那样破败得散开，被风席卷而去，雪花被狂风卷入深不见底的空中，白色的颜色开始染入这块画布。

 

「你那么做，代价也不小哦。」

「我知道。从此以后，森罗万象不再属于我。」

「但你关于隐世的记忆不会消去，你却还是不会记得宵风。」

 

光明洒向了这片土地，宵风看见壬晴的影子，他只记得自己伸出了手。

 

「没有关系。只要能遇见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壬晴将手伸向了妖精，作最后的道别。

 

「再见。六条壬晴。我的、隐之王。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眼前恍然又成了一片绿色。无数的藤蔓遍布视野，有什么东西从身而出。

 

再见。隐世。妖精。

 

 

过去、被改变了。

 

尾声

 

壬晴总觉得身体里少了什么。没有人在他耳边暧昧地呢喃了。也没有忍者隔三差五地找他麻烦，虹一和雷鸣吃惊地问他，你拿森罗万象做什么了。

 

壬晴靠在栏杆上静静地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他说。忘记了。不过，应该会是很重要的事。

 

第五年的某个晴天，壬晴回到小镇定居下来。此刻的闲暇使他出外溜达了一趟，他拿着罐装的柠檬汽水在海边散着步，天空明朗，飘渺透明的云朵在天空的尽头，飞机的尾云在净空上画上一道优美的弧线。

 

壬晴看够了，就拿着空的罐子准备往通往镇子的楼梯走去。楼梯一阶一阶，居然还挺长。壬晴走得无聊，就低下头凝视着阶梯上的生物，例如蜗牛野草什么的。

 

白色的石板上忽然映上了斜长的影子，唔，这个人真高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壬晴好奇地抬起头。

 

他首先瞥见的是一双像今日天空一样天蓝的眸子。

穿着黑风衣的青年看见他，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想到什么似得笑了。

 

壬晴见着对方笑，也不好意思不笑，于是他也扬起嘴角，伸出手打着招呼。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呀……”

 

然后，他看着对方垂到耳际的发与那双蓝宝石的眸子，就好像想到了什么。

 

只是好像而已，而或许那又不是。

 

 

——我们一定能够找到，去向那片天空的道路。

——那样，我们就都能幸福。

 

 

Fin

N年前为一篇窗了的壬宵写的文，估计现在这cp已经在北极圈了，也没有多少人记得隐王这部作品了……但漫画真的超赞，结局也赞（虽然是刀）

过去的文笔，现在看来真挺矫情（